就在他们忘记一切,沉浸在谈笑中时,一声低沉又悠长的号角声打破了他们的语言,整个会场也由热闹变得肃穆。
司号官吹完号角,国王从高高的王座上站起身,沿着台阶走下,站在了讲台上。
此时,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全场安静无比。
“嗯,咳。”国王在讲台前清了清嗓子。
“亲爱的臣属与子民们,这个建国祭奠——这个意义非同寻常的节日里,我有些话不得不说。”国王又继续说道。
“时间是一个公正的史官,世上一切的兴衰成败在他的笔下都一视同仁,但无一漏过。但我们不同——历史的丝毫起伏都是国家的一次变革,那将是我们的荣誉之事与人民的生死之机。早在四十多年前,我就早已预见到了浩劫前夕的征兆。历史上所有王朝的末世一样,国度成为了各种关系与利益的纽带为支架搭建成的舞台,任何时候,任何一个'角色'都可以让它轻易崩塌——终于有一天,那样的时刻来临了。以野望和贪婪为名的暴乱者瓜分了这片土地,他们如干枯草原上的野火一般烧燎这这片土地,枯草不尽,野火就不止。这是桀王朝堕落以后理固宜然的结局,但是每一个野心家都全然不顾人民的死活。因此历史绝不会选择那样的人成为统治者,所以他们全都失败了……”
伊米下意识地瞟了东迁一眼。
东迁看上去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于是伊米赶紧收回了目光,望着讲台上的国王,但却心不在焉。
“……所谓'王',乃是一言一行关乎千万人的生死,我无法顾及一人一物的生死兴衰,因为我要为了整个国家与全部人民的利益与生死兴衰而竭尽全力!由此一人一物才得以保全他们的权利。我因国家人民登及此位,必将在此位之上为了人民与国家而大展宏图!我是人民与国家意志的象征,我必将彰显'王'的心怀与荣耀!”
国王慷慨激昂的演说终于结束了,底下响起了一片响亮又参差的掌声。
所有人都重新坐下,礼乐声继续,欢笑声继续。所谓的祭典不过是上流人士们玩乐的宴会,更多的目的是建立或维持各种相互的关系。
东迁、伊米、景曦三人依旧坐在那个偏僻的位置上。聊着和其他人都不同的话题。
祭典上的音乐、欢笑、寒暄、应酬都与他们无关。
只有忙碌的侍者依然不会漏过那个角落——一位侍者注意到柱子边上还有一个张并不怎么引人注意的桌子。
他单手稳稳地托着装满酒瓶和酒杯的盘子,笔直地向伊米所在的桌子走去。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侍者微笑着又不失恭敬地问道。
“哦……好像没有,谢谢”伊米想了想回答道。
“啊?伊米。在这么盛大的节日里就不喝点什么吗?”景曦一脸不爽地问伊米。
“哪……柠檬茶还是青苹果汁?”伊米食指抵着下巴斜着脑袋问道。
“啊?你是小屁孩还是笨蛋?”景曦一脸不爽地搓着伊米蓬松的淡米色碎发。“像今天这样的日子当然要喝象征对胜利表示庆祝的红酒了。”
景曦又转向侍者。“请给我们三人各一杯最最好的红酒!”景曦咧着嘴笑着说道。
“好的。”侍者微微点了下头。
他将手中的盘子放在桌上,再在每人的面前各放上一个酒杯。
在他伸手去取酒瓶时目光瞟向了一直缄默着一言不发的东迁,愣了短暂的片刻后又马上将目光收回,倒完酒后就匆匆离开了。
“喔!这个味道!这就是酒的味道么?”景曦嗅着杯子里鲜红的酒兴奋地说道。
“咦,难道景曦以前从没喝过酒吗?我还以为像景曦这样调皮又不听话的孩子应该早就背着父母偷偷尝过了的。”伊米看着景曦说道。
“啊,什么……?呃,那是当然的了!伊米呢,伊米才从来没尝过吧。”
“呜……总感觉看着那些大人们喝的满脸通红,还变得很奇怪。好可怕的样子呢。”伊米盯着酒杯发呆,明亮的酒杯里的倒影把伊米的脸映得更圆乎乎的。
“伊米啊,听我说。”景曦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搭着伊米的肩膀。“这种东西呀,是大人的专属,伊米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呢。”说着一脸坏笑地从伊米手中拿走酒杯。“搞不好这一杯酒会把你喝到桌底下去呢。”
“切,才……才不会呢……”伊米从景曦手里抢回酒杯,双手捧着酒杯嘟囔着嘴。
“好了,不说这个了。”景曦举起酒杯大声地说道,“好,让我们来,干杯……”
“干杯~”伊米学着景曦的样子举起酒杯。
景曦摸了摸伊米的头,又看向东迁,突然愣住了。东迁面前只有一个透明的酒杯,精致酒杯在灯光下折射出的七彩的微光和它的空空如也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怎么会,好过分,我明明…以为…”
伊米望着东迁目前空空的酒杯,心中像是被淋过了一阵冰冷的大雨。
“对不起……东迁……对不起,我只是希望你能和其他人一样,像所有普通的贵族一样融入我们,果然还是我太幼稚,我以为只要……”
景曦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吓了伊米一跳。
“现在说这些没用的干什么。被夺走的东西靠哭哭啼啼是要不会来的。刚才的那混蛋去哪了?”
景曦站起身朝人群中望去,双手握拳发出咯咯的响声。
“我会让他好好道歉的!”
“景曦,还是别这样吧……一定有别的办法的。”伊米扯了扯他的衣服想要拉他坐下。
“你就看着东迁被那样子对待?只不过是区区一个打杂的,敢这么不知分寸地对待我的朋友,我一定会抹除那对有偏见的眼珠!”
“……”看着景曦发怒的样子,特别是那双有一丝红光闪过的眼睛,伊米害怕的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对不起,都怪我,在今天这样的日子……”伊米顺着眼,声音有几分梗咽。
景曦愣了一下,悄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下意识地侧过脸,没有说话。
“算了吧。”东迁突然开口,“我知道你们已经默默地为我做了许多了,谢谢你们。”
伊米和景曦看着东迁,沉默。
“可是,有好多事情明明和我无关,我什么也不知道……明明我什么只是……”东迁按耐住情绪不想再说下去。
“这个世界在你看来很过分吧,东迁。”伊米握住东迁的双手。“但是这并不是全部啊,我觉得世界上大部分都是好人呢,只有好人占大多数时那些坏人才会显得特别扎眼。我觉得呢,影子正是光存在的证明呢!”
东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伊米那双正握着自己的手,又柔软又温暖。“是吗,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伊米拿起自己的酒杯,将杯中的酒倒了一半给东迁,薄如蝉翼的酒杯相互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声音,像是微风抚摸着风铃。
景曦也举起酒杯,分给东迁一半的酒。
“这并不是什么纪念胜利或是庆祝盛世的酒,反正和我们无关吧。现在的此时此刻此地只属于我们三个人。纯粹的三个人!”
“诶,景曦什么时候也会说这么漂亮的话了?”
“哼,是不是很帅?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呢!”景曦一脸得意地拍着伊米的脑袋。
“哈……哈哈……对不起,我没忍住……哈哈哈。”东迁微笑的眼角闪着晶莹的光芒。
“苦瓜脸,原谅你也会笑嘛,我以为你生下来就面瘫了呢。”
“那你是不是生下来就这么毒舌呢?”东迁带着充满杀意的笑容问着景曦。
“哦?有趣。”景曦邪笑着,逼近东迁的脸。
“诶欸欸……怎么气氛一下子就变了咧……”奈何伊米并没有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号员低沉又悠长的号角声渐渐盖过了人们的欢声笑语,朦胧的灯火氤氲着渐渐模糊的画面。
东迁不记得之后的庆典里都发生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处境似乎都与外界隔绝开来了,但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孤独或者让人感到委屈亦或者愤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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